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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环街,悬武中心,就是那里了。多亏了信件里头的详细地址,用家里的那台设备很快得到了准确定位,并进行了事先的联系。但是……少年转动着脑袋观察位处城市群心脏地带,这片由超巨型建筑构成的多层街区。开设在如此闹市里头的健身场所,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借用的吗,更何况是这次的,具有某种文化主题的。少年想起之前壮汉口中的话,也是自己常年没有刻意关注的事实——万一被好心推荐过来的地方只是有钱人之间所交流的那类平常人不会考虑的高级场所,那么今天自己能做的,很有可能就是去打个招呼,然后离开了。走了许多路,想到这里紧张放下了不少,心情却沉重了一些。
有机会的话,就努力争取吧。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收到来自她的信件了,上一次是关于表白。如果她真的喜欢我,是不是可以考虑把握住这一束可能,好好回应她,然后最终混进有钱人家,展开新的故事呢。我这边如果能先定下关系,无疑是一种又好又快的问题解决方式,哼哼。邪恶地计划着,一边走进面前的交通联络楼,一边用混杂了古今内外的印象让妄想发挥最基础的职能之一:逃避现实。
刚走出车站就能看到的,卡在现代建筑群中腰位置的木头庭院就是道场,连接着第三层街道的尽头。就算没有得到详细地址,第一次见到它的人也会自立找到来瞻仰它的路。道场正门展现的景致如同精心保养的古迹,拥有与时代不符的色彩以及与时代相应的洁整。厚重的木头牌匾上刻着豪放的字迹『身心一体』,暗黑的木质投下钢铁般的压迫力。说不定,不,一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地方。
「不过,看起来,今天已经休息了。」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只说了一句「哦好,你来吧」,难道是认为我立刻就会到?这就是修行者之间约定俗成的效率吗。
要不是大门紧闭,斜眉疑惑,叉腰站在门前正中央的他可能就要被先打一顿了。
观察了片刻,关于开门的谜题,并没有别的提示信息。又想了想,少年终于像个现代人那样决定先敲门看看。如果没人应答,就回家吧。刚抬起手,手腕就被强大的力量握住了。
「敲下去,我们都会死。」
没有名字的某一天,小孩子都不会走丢的超级市中心,初次见面的建筑前,敲了下门,人类毁灭,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是这么意想不到!早就对服从于人的摆布而百般厌恶的手使出了全部的私房力气。
「唔……!我是说真的!你就是要来接受训练的新人吗?」
因形如人身攻击的制止之语而一时失去理智的少年回过神。
「对不起,我是星野,是由……」
「我知道,之前和你通话的就是我,进来吧。」
跟随身着白袍的健气身影从侧门进到了庭院里。庭院的右侧和前方都是训练场建筑,左侧简单的护栏外头,就是高空。加入试炼不合格的人都会被从那边扔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突然这么认为。
「你挑了个挺差的时间呢,今天新学员们都休息,又是忍者打工的日子,你得独自去见澄明寺(Choumyouji)学姐了。」
「哦……学姐?」
「这里的师傅,在学校里是我们的学姐。」
「您也是天羽学园的……」
「啊,抱歉,我是高等部的宋(Song)。这里原本是天羽的身心一体部,为了增加可以用来挥霍的经费,也在兼职商业道场。」
「原来如此。」
一口气吃不下去的食物被加进碗里,先接下是作为晚辈的礼仪。
「可要做好准备,学姐,很厉害。」
说话人此刻异常严肃。
「嗯,嗯。」
技艺教学中所存在的特别的敬意,少年略有所知。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我还有训练,先失陪了。」
从话语到身法都充满效率的人以同样的速度离开了,把他留在与正门相对的训练场之前。
「哦,明白了,谢谢。」
看着训练场门匾上写的『身』字,少年紧张起来。这是少年第一次登门类似的设施,不清楚具体该有什么氛围才算是正常,或许在繁忙的训练时间里,理应有各式各样的声音传来;但此刻,里头与城市的上空同样安静,没有器具的声音,也没有人的声音。少年脱掉鞋子,放好,踩上木地板,穿过方形的门厅,进到场内,冰凉透过袜子抚摸着脚心,紧张的气块上升到胸口。
道场的主人,一位白首细发,面目凶悍的老者盘坐在场底,打开的衣襟露出黝黑的胸膛——是学姐;那么就是一位凶悍的老奶奶,什么样子的呢,好像这样的角色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老奶奶——学姐,脑袋再三复述。
对方只是高中生,能可怕到哪里去。鼓足气势,少年沿着光比较亮的一侧,绕过挡在入口处的屏风。
「……」
房间比想象的要宽敞,另一侧也有屏风和门,连通到内部的区域。亮光稍稍退去,少女的侧影跪坐在场地中央,捧着茶杯面向左侧敞开的长露台以及外头的城市瞰图。坐垫旁摆放着盛有茶点的盘子,武器,面部护具和手套;性征醒目的身体上除了胸部及裆腹前的护具以外,**;全身上下,汗水淋漓。
从来没这么怕过陌生人,这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了。少年转身就要走。难怪大门紧闭。
「你来了。」
少女放下茶杯,转身面向被叫住的来客,重新坐好。少年的脑袋有点发热。
「终于还是忍不住来惩罚我了吗。」
身心一体,迟来的入学式,礼物盒,拥抱,狂笑,惩罚,记忆如走马灯般复苏,少年调转脚尖就要走。
「不听介绍明天可是要吃苦头的。」
「……」
听到未来的事,他艰难地回头。看到对方从叠在身下的两个垫子里抽出上面的一个,转过180度,端正地放到另一个垫子前的不远处,以屏风的中线为基准,两个深蓝色的方块形成绝妙的平衡。空着的坐垫上,一轮U形的湿印肉眼可见。少年果然还是要走。
「嗯?不喜欢吗?那就交换下位置吧。」
少女站起身,腹部的护具啪地掉在地上。像是在医院门口误撞见重伤患的内脏洒出来掉在了地上,他迅猛地闪开视线,为避免留下一生的阴影。
「失礼了。」
抱起来重新穿戴,把腰后的束带系紧。
「好了。」
少女换到对面的坐垫上,正在跪坐下去,他分开眼缝,护具只是为运动项目提供了最基本的前方保护这份知识,得到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恐怕不适合这里的训练。」
「还没开始就害怕了,这样会让侵犯你的人更兴奋的。」
「什么侵犯我的人。这里是教防狼术的吗。我是男性。」
自己应该已经度过了会被误认为女孩子的年龄了,不久前才检查过自己相貌的少年抱怨。
「这里什么都教,只要你想学。我知道你的性别,这双眼睛可以看穿你的衣服。」
这就是现代年轻人之间的对话?整天和年长女性说话的自己已经落伍了吗?少年不想管。确认对方已经坐稳,他把眼睛完全打开。虽然匀称的后背还吹着凉风,白皙的弧线也只是刚刚埋入坐垫里,少年已经不想管了。
「那个,我是星野……」
「不用介绍了,名字就写在你软趴趴的屁股上。」
「……哼?」
没说完的嘴巴以现在的形状发出惊诧。
「不爱早起,体育课的忠实观众,周末窝在家,说实话,要不是多出来的那个部分,你在女生里都只能算作最容易被侵犯的品种。」
少女顺手戳一戳自己的屁股,确实挺拔而富有弹性。难道此刻就是这幅装束的用意,作为训教的范本?心中的疑问被少年一脚踢在后背跌进深坑,然后被泼土活埋。
「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他更关心自己的不佳事迹是怎么传到这幅装束的人的耳朵里的。
「不是说了吗,我只要看脸就能给你的男性能力打分。」
「不是那方面的问题。」
「其余的事情?把你委托到这里的人告诉我们的。」
「你们……?」
事情好像变得不得了了。
「实在是可惜,那个孩子牺牲了身体才给你换来的机会,结果你好像不太珍惜呢。」
少女捧起茶。
「牺牲身体!?」
事情好像比不得了还要不得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由莉做了什么?」
茶杯被放下了。
「她被宗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在心理上以及生理上,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为此,她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星期了。她一定对你只字未提……」
「记录了道场地址的信件是前两天她亲手送来的。」
脑中蠢蠢欲动的混沌迫使少年急切地提出异议。
「哦,是吗。真无趣。」
对方端庄的坐姿没有一点惊动。
「都是胡扯的吗!」
「总之别人好心好意,就算你会被宗师做很过分的事情,也应该负起责任在这里接受训练。」
宗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少年碎碎念着,检查了一眼坐垫,然后来到少女面前坐下。抬平的视线一路躲闪最后停留在地板。
「不过,要是费用很高昂的话,我可能还是没有办法……」
「支付不了会费也没问题,你是天羽的学生,可以使用另一种支付方式。」
「另一种支付方式?」
「金钱是人们交易精力用的临时代替品,如果你能直接交付精力,那么就不需要金钱这个步骤了。」
「直接交付精力……」
「这里恰巧有一台能够吸收精力的机器,你只需要定期向它倾注精力就行了。」
「还有那样的东西?」
「嗯,越激烈地做,把精力转化成快乐的效率也就越高,说不定,我还会给你优惠和奖励。」
「……」
「就是说,你只要在每次训练之后,啊,训练的途中也可以……」
「不必再解释。请问这和我是学生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么我拒绝。」
「真沉得住气。其实,面向天羽的学生是免费的。」
「……真的?」
少年半个字都不敢信。
「相反的,我们还会支付你报酬。」
「支付我报酬?」
「全看你的表现。你在这里的付出都是与我们还有你自己的收入有关系的。」
「哦……」
还有这样的机制,果然不同凡响。
「回到正题,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拿起毛巾擦了擦颈部的汗。
「目的……?」
「是我吗?」
「不是。」
「就是问你为什么要来训练。」
「想要变强,吧。」
说出口以后才觉得原原本本直抒内心的想法是一件不宜对外人随便做的事。
「变强到什么程度?」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什么程度……」
「像我一样?」
「不是,……!」
少女稍微掀起胸甲,握着毛巾的手伸到了里头去。
「想要能够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从人的手里,还是从野兽的手里?」
对方的语气就像是两方都是可行的选项。两个关键词撞击在一起,在少年的脑海里留下那个金色的身影。
「野兽一样的人手里。」
少年的双眼深处涌动着力量。
「真的想学防狼术?」
瞬间摇晃在脸颊内部的笑容就像是又拿到了什么笑柄。
「不是!」
「这是来自你内心深处的声音。」
「不是。」
「好吧,你的目的我收到了,不过想要在这里接受训练的话,得做一点小小的修改。」
「……什么样的修改?」
「保护自己,有更聪明的办法,那就是强大到能打败最应付不了的敌人。所以,把『能够打败所有对手』当作目标吧,不要变强,而是成为最强的人。」
「这不是全改了嘛。」
其实,和那个人也肯定不会再有遇到的机会了。事到如今专程为了打败所有对手而训练也有点浪费……
「不满吗?那么改变我的想法吧,最好做到让我无法思考的程度。」
「不,新的目标更好,顺便就能完成原本的目标。」
嗯,多一点也没什么坏处,反正这种志存高远的话只是好听的口号。少年在对社会压力的初体验中败下阵来。
毛巾擦到了身下。少女面带满足的表情看着他,然后把毛巾推到了脚尖。
「不过,今天的我只能进行夜里的训练了。」
「夜里的训……」
少年还刚想保持求知的心态,然后呸地一口,把差点学来的东西吐掉了。
「所以,明早来吧。」
「明白了。那个,是由您进行指导吗?」
「叫我学姐就可以了。只有优秀的弟子才能使用我,然后获得宗师的指导。不过你是那个孩子委托到这里的,所以可以直接、尽情地使用我。」
少女在半空展开白色的毛巾,叠成长条,把汗水拧进空了的茶杯里。
看着茶杯里清澈的液体,少年的心中突然出现一丝战栗——究竟进行了什么样的运动才会有如此的出汗量。虽然这个人浑身都是不可靠的气息,但是在关键的地方都能嗅到可以信赖的痕迹。能够把学生的团体移动到这样的设施里,一般人可做不到。少年重新观察了从进门到现在都举止在某种平稳的韵律之中的少女。
「想喝?」
少女回应了视线,捧起杯子。少年闭眼屏息,外面的世界真是半秒的踌躇都会带来危险。
「学姐这样的穿着也是,训练所需吗?」
「当然不是。」
「哦?」
少年如沐春风。
「为了迎接你才这么穿的,你一直不来,我都这样子好久了。每天把体力用光的时候,都会被忍耐不住的弟子们趁机侵犯。」
「……」
是吹来了毒气的春风。
「相信了?」
少女放下盛着清液的杯子,好像尝了小小的一口,满意地舔着嘴唇。
「请不要随口开这么认真的玩笑!」
「有一部分是真的。」
「……」
少女看起来很期待说出自己的秘密,但少年没有让她得逞。
「好好享受剩下的今天吧,明天开始就会很辛苦了。到你离开这里为止,都会一直辛苦。」
「……通常要花多少时间呢。」
「身体上的事情,细闻慢品,才能尽兴。」
少年开始怀疑是不是日后有什么课程能够专门教学这种总是听起来不对,但又不能说错的语言方式。
「明白了。那么……
少年深行一礼。
……感谢您愿意予以指导。」
不论如何,这是此刻必须的。说不定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受不少人尊敬的经验者,何况,不可否认……行礼完毕起身的少年正视少女。透过挡在面前的玫瑰色氛围,时刻端正稳健的身姿仅是与之以目相接,就让人心生振奋。
「这么见外,嗯……以后的训练是不是都用这幅穿着比较好呢。」
少年不明白这能解决什么问题。
「要不然,现在就搞好关系吧。」
突然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少年转身,脚撞到了地上的训练用刀,外表是木片做的武器,传来了金属般的重量感,在地上微移了一点。
「失礼。」
少女伸出右手,把它放回到自己身边,好像刚刚的都是错觉。
「那么我就先不打扰了。」
「明早可不要睡过头咯。」
带着几分逃走的意味,少年快步退场。
——
深吸两口清凉的空气,少年放下一直绷紧的身体,稍稍回想就立刻变成了倾泻的幻想。异性总是具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尝试一下这种展现异性威力的方式,以对付战斗,少年思考着,可能哪里已经出了毛病。不过现在的身体还只有皮肤和骨头,他笑自己。
「啊,已经谈完啦?」
「嗯。今天先到这里了。」
「唔——你真厉害啊,一点变化都没有,普通的男生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烧坏了。」
「哈,哈哈……」
忽然想庆幸家里有那个家伙的存在。
「那么明天见了?」
「嗯,今后请多指教。」
「好咧,一起努力吧。」
被送到了门外,少年深鞠躬。
明天就开始训练了吗。直起身,昂首挺胸。这边还算顺利,另一边,只要顶住了来自家里那家伙的压力……
「星野?」
少年把所有的呼吸咽了下去。借着熟识而发出来的声音里也有可以读取的熟悉。
何等恰巧的时机。是不是该装作没听到呢。要是惹上麻烦就不好了——现在还不是惹上麻烦的时候。
视野从街道的尽头,转向了街道的起点所在的方向。为了潜进地平线,太阳早早地收起了亮度而缩小。有了夕幕痕迹的空途之上,伴随不止的人来人往,色彩亮起了光芒。
矮小的身影被裹在特别的制服里,抱着手里的传单,有些悲伤地仰望着。
「是你啊。」
嘴唇闭上了,牙齿没有合拢。
「嗯,aloha。」
有如数载不见,重绽放笑容的脸上,淡紫色的眼里晃着微光。
——
「……」
一小叠传单放在旁边的空桌子上。
「……」
两人坐在相邻的位置,握着各自的饮料,面向橱窗外头,似乎因飘起离群的细雪而逐渐开始热闹的街道。
「之后,你没事吧。」
把开口的契机作为理由,他看了看同座者的手臂,不仅是白色的袖口处有精美的点缀,黑色的衣袖上也有很细致的花纹。
「没事。我不是都这幅样子在这里走来走去了嘛。」
停下一次喘息的时间。
「那就好。」
回过头,少年继续注意着走来以及走去的人的相貌,特别是头发的色彩。
「你呢,没事吧。」
「没事。」
如果是别的知情者问到,可能不会想回答。
「真的吗?」
「我不是也在这里嘛。早就没事了。」
「也对呢。」
对方好像刚打算抬起头,结果又因为他的解释而失去了理由。
「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身旁的人凝视着桌子。
「抱歉……」
记起了电话的事情。他不敢提及是因为当时忘了,然后不想提及是因为此时没必要了。
「没关系,现在知道了。」
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检查很快就累了,于是不再去看。
身旁的人用手指抠起杯子。
他咽下茶香浓郁的牛奶。
「你的衣服是,工作时穿的?」
关注传单和服装的关联的途中,他看了一眼戴着发夹的头顶。
「嗯,餐厅里头,第一次见到吗?」
「嗯。」
少年跟随打整的手仔细游览讲究的缝制和蕾丝的装饰。
「原本是外国的侍女的制服,现在受到不少人欢迎所以变成了工作用的衣服。很奇怪吗。」
「不奇怪。挺漂亮的。」
今天已经被重新定义了『衣着奇怪』的概念,少年想着。
沿着透明的墙壁,看了一眼高处。
「翘班没关系吗。」
对方用嘴唇压住吸管口。
「没关系,这是第一次。」
很合理,但是依旧需要审核的逻辑。
「……」
一边,搭在空气里的双腿摇晃了几下,另一边,双腿静置在椅子所提供的落脚处上。
「……」
少年喝下了好几口,从握着杯子的手上,从吸管里感受到的力量,都能知道杯子里的饮料很快就所剩无几了。他偏过眼睛,才想起来杯子都是透明的。旁边的杯子里闪着虹色的泉水还有一半,自己的杯子内,淡绿色的牛奶里已经浮出冰块。
「……」
「……」
松开了被咬扁的吸管。少年打开嘴巴。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是自己的问题,发出询问的也不是自己。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最不解风情的回应,少年只是没有去阻拦身体的反应。
「不知道下次看到你,又是什么时候了。」
「等到开学随时……」
「好啦,回答我。」
差点让自己都笑出来的木头脑袋,身旁的人打断了他。
他听不到自己的心声,只是看着杯子,看着杯子下方的木桌子,看着木桌子表面模糊的倒影。门牙咬着吸管,一下又一下地咬着。
「现在没有。」
说出口以后,后悔的叹息就从鼻子里安静地流淌了出去。并不是因为自己说了亏心的话,而是因为说了没用的话。
「那么,我可以在以后,向你告白吗?」
单纯地像是好听的音乐一样好听的词句,让人心情放松。
「刚才的不算吗?」
「不算。」
矮小的身影扭过去,他看着黑色的短发里那一束搭在耳朵后面的麦穗状细辫。
「要是你愿意告白,我也不用说这些话……」
对方小声抱怨。
本来是满脸发红呼吸难受的时刻,少年却知道自己并没有像个少年一样笑着。或许对于自己,面包终究还是放在花朵前面吧。
「他喜欢你对不对。」
如同死党间的打闹,互相用最直白的话作为敬礼和回礼。
这是一个旁敲侧击地问过,但从来没有详说过细节的问题。
「果然,还是被你猜到了吗。」
对方没有多作迂回。
「你总是很聪明呢。」
拥有相似的命运,便很容易构思出彼此的全貌。是因为这个世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自由了,还是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坏运气太好呢。
少年想一口气把剩下的饮料喝光,然后又害怕制造出不礼貌的声音而半途停下。剩一点也没关系。他看着外头,事物因双眼的放松而一点点开始模糊的同时,他感觉周身越来越温暖,像是终于没事可做而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救救我。」
他循着声音慢慢偏过头。
「……?」
「能不能,救救我。」
突然,眼睛从昏沉的世界里苏醒过来。
宝石里涌出的泪水滑到鼻尖,滴在了杯盖上。
「怎么,回事?」
那副始终晃动着欢欣的脸,居然在醒着的时刻,哭泣了起来。清晰的事实传进震惊的眼里。
「我不想再这样了。」
哭泣的侧脸越来越悲伤,仿佛失去了控制。
「我只想普通地喜欢——,……!」
有过的猜测全都成了空白。
「到底,发生了……」
外头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如同童话世界里才会有的钟声。
「快走……」
一时发不出声音的人伸手推他。
「快走。」
他没有去看周围,他想要留在矮小的身影旁边等待可以参与的力所能及的事情。这里是闹市区里头的透明餐厅,没有人可以胡闹;自己作为男性多少也能派上点用场,至少能承担一时的遮挡……被来自对方的惊吓和来自自己的胆怯所生的理智拉着,他倒退着终于转身,离开了餐厅,走进了人群,像鼠蚁一样仓皇,向着城市群的脉搏前去。
仓皇,想要反抗;想要反抗……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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